生長痛(ch12)


Ch12 There’s No Other Way

溽暑炎熱,汗水浸濕了少年們的薄衫。他們將行李抬上貨車,從椰大載往租屋處。遠方地平線上,灼熱的空氣湧動,道路在折射的陽光中變得朦朧模糊,視線盡頭,就是他們四人從宿舍搬出後所租的老公寓。

新居是三房兩廳一衛的格局,劉似水與藍博齊同住一間房。單人床架只有一組,劉似水乾脆地表示讓給藍博齊,他將床墊隨意地擺在隔壁,打量著房間:「晚點去買隔音棉來貼好了。」

「老哥,在幹嘛?」盧彥祖抱著吉他闖進房間,見劉似水不顧未拆封的行李,悠哉地坐在床墊上撥弄吉他,盧彥祖也拉了張椅子坐下彈琴。

琴聲吸引了隔壁房林樂樂的注意,他探頭進來,拍手叫好:「對欸!以後我們就不用管那宿舍的破隔音了。」

劉似水會心一笑,手指在吉他指板上靈活遊走,盧彥祖則跟著節奏輕快地打板。

林樂樂眼睛一亮,興奮地提議道:「勃起上次陪似水上台時學了木箱鼓,你們有沒有想過一起錄個cover?我可以幫你們拍。」

「上次木箱鼓是借的。」藍博齊沒有立刻反對,默默打開網頁查詢價格。

盧彥祖的野心更大,「我們可以報年末舞會的表演啊,劉似水去年上台超帥的。」

三人的視線落在經驗最老道的劉似水身上,劉似水垂眸思考著:

「老實說,我上大學後一直想重組團⋯⋯但是是搖滾樂團,但我沒有想過你們會有興趣,之後的表演我想開插電的歌。」

「你們對爵士鼓跟電吉他有興趣嗎?」他神情前所未見地認真,「不過今年年底的表演應該來不及。」

組搖滾樂團聽起來很青春熱血,但事實上,除了劉似水以外的兩人連初學者都算不上。幾人面面相覷,劉似水見狀,不等其他人開口,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:

「也對啦,要組搖滾樂團蠻麻煩的。」

劉似水抬頭,卻撞見藍博齊直直望著他的眼神。

「我可以。」藍博齊開口,眾人訝異地看著向來寡言冷淡的他。

「你想組就組,」他繼續緩緩說道,「上次只學了木箱鼓,如果要組搖滾樂團,我可以去外面學爵士鼓。」

盧彥祖搔了搔頭,實話實說:

「我木吉他只學了一學期,的確還很菜,而且我完全沒彈過電吉他⋯⋯」

他頓了頓,「但也可以試。」

「我們現在才剛過完大一!還那麼年輕,完全可以現在開始。」林樂樂興奮地勾著藍博齊跟盧彥祖的肩膀,「有一天我要幫你們拍MV。」

********

在一番激情討論後,組團的事就這樣暫時定下來了。不過,除了現有的成員,他們還缺少一名貝斯手。劉似水玩音樂的資歷最久,自然由他負責物色貝斯手,他心中隱約浮現幾個不錯的樂手人選,就等著聯絡。

今天對於四人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,不僅是搬入新家的開端,也是樂團組建的開端。為了慶祝,林樂樂訂了附近評價不錯的熱炒店。

「吃過熱炒店嗎?」劉似水接過菜單,朝身旁的藍博齊詢問,藍博齊搖了搖頭,劉似水畫記了幾道菜,又再次向他確認:

「你只對蝦子過敏吧?有沒有其他不吃的?」

「沒有了。」

盧彥祖和林樂樂又加了幾道招牌菜,並且點了啤酒。幾人暢談著樂團跟大二新生活的願景與計畫,談笑間,劉似水敲了敲桌子,舉起玻璃酒杯:

「乾杯!慶祝我們組團。」

「連名字都還沒取呢!」

「不重要啦,之後人齊了再想。」

林樂樂和盧彥祖也高高舉起酒杯,原先安靜地夾菜的藍博齊看向他們,放下筷子,學習了他們的動作。

四人的杯緣相碰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酒精讓他們很快就嗨起來,盡情地吵鬧、歡笑。盧彥祖吐槽著系上同學,劉似水被他的幹話逗得笑彎了腰,原本就好動的林樂樂舉起手機自拍。

他們擁著彼此的肩,努力塞進小小的畫面裡,林樂樂搞怪地吐長舌頭,盧彥祖又是一號表情配剪刀手,劉似水比了搖滾手勢⋯⋯被劉似水勾住肩膀的藍博齊不知所措,只能直視著鏡頭,看起來像在瞪人一樣僵硬。

林樂樂一陣狂按,可惜酒精使他手抖,畫面全都定格成模糊的晃動。

走出熱炒店時,盧彥祖攬著林樂樂的肩膀走在前頭,兩人已是酒酣耳熱,豪邁地對著空氣大喊:

「我要紅!我要粉絲!」

「我要受歡迎!我要交女朋友!」

劉似水與藍博齊並肩走在後頭。劉似水酒量好,藍博齊並不喜歡喝啤酒,因此兩人還維持著充分的理智。

「幹,是在發瘋喔。」劉似水笑著搖頭吐槽,原本想箭步上前加入嬉鬧,卻突然被一股力量穩穩扣住。

低頭一看,是藍博齊握著他的手腕。

劉似水疑問地側過頭,用目光示意著對方解釋這個出人意料的舉動。

藍博齊神情如常,只是眼底隱隱閃過一絲難得的柔和。

「喝了酒有點暈,讓我牽一下吧。」他低聲開口,語氣平淡得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請求。

劉似水輕輕地笑了一聲,反手牽住了藍博齊。

「為什麼不這樣牽?」

藍博齊愣在原地,良久後,才反應過來劉似水牽著自己的手,與他漫步於夏夜的街頭。前方盧彥祖和林樂樂還在鬧騰,笑聲離他們愈來愈遠,劉似水卻仍然不疾不徐地牽著他走,彷彿牽手只是非常自然的事。

藍博齊的眼角餘光能夠看見劉似水的側臉,他眼尾微微上揚,唇角仍然噙著淺淺笑意。藍博齊不敢正眼凝視他,心底倏而升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震顫。

他不懂劉似水,不懂掌心這份溫熱。他討厭被劉似水看透,卻又看不透劉似水。

「在想什麼?怎麼不說話。」

劉似水還偏要擾亂他,他不能承認自己在想劉似水,只能再次選擇說謊:

「在想要去哪學爵士鼓。」

********

溽暑裡一日,藍博齊推開落地玻璃門,門外是家庭式套房的陽台。陽台擺了洗衣機,本就坪數不大的陽台顯得更狹小,僅能容納一個成年男性。

若兩人同時站在陽台將會感到侷促,也許在那窄小的空間不免會碰觸到彼此滲汗的肌膚,帶來不適的感受——北城的盆地在熱島效應下屢創高溫,氣候燠熱且悶濕

裡面已經站上一人。

他的室友劉似水斜身倚於陽台的矮牆,戴著銀戒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根紙菸,依長度已經抽了一陣子。劉似水抖了抖煙,將煙灰彈落。

「嘿,洗衣機我在用。」

劉似水抬眼,短促地打了招呼,很快將目光移回一塊餐巾紙上。藍博齊發現上頭有他凌亂的鉛筆字跡,全是ㄢ跟ㄤ結尾的詞,劉似水又在琢磨新歌的詞了。

「怎麼了嗎?」劉似水發覺藍博齊愣在陽台。他們的陽台沒有買房仲介會推銷的清新美景可享受,充其量是一間學區的老公寓,陽台甚至面朝吵雜的大馬路。正值炎炎正午,他待在外面是為了抽菸,藍博齊並沒有理由杵在那不動。

「我剛剛洗完衣服,有件運動衫不見了。」

「會不會留在洗衣機裡?抱歉,我剛沒檢查就把自己的衣服倒進去了。」劉似水推測,懊惱地抓了抓及肩的頭髮,他按熄了煙,指向運轉的洗衣機。

「麻煩你洗完幫我晾一下。」藍博齊點了點頭。

他以為這件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,直到隔天,他穿上那件運動衫去上籃球課。後半堂課安排了分組鬥牛,即使是室內籃球場,依然悶熱得令人難以忍受,很快便渾身濕透了。

不常運動的少年在體育課後,滿臉汗水,沿著清晰的下頜匯聚,他因而習慣性地抓起了上衣的領口抹汗。

一股不同於己的味道,即刻竄滿鼻腔。

藍博齊自己的洗衣精是無味的,劉似水的洗衣精卻帶點香氣。劉似水就是這個味道,他很熟悉。

下課回家,劉似水在他們的房間裡,門縫貼著隔音海綿,此時緊緊閉著,仍然傳來微弱的電吉他聲。藍博齊快步走進浴室,反鎖了門。他彷彿受不了身上的味道,用近乎拉扯的力道,褪去那件被劉似水洗過的運動衫。

手裡的灰色運動衫,前一天在洗衣機裡和劉似水的古著襯衫混在一起,在五顏六色中顯得樸素過分而格格不入。那時,劉似水就在陽台靜靜地邊寫歌邊抽煙,細長的手指,留著修剪整齊的指甲,夾著煙。

彷彿受到蠱惑,他輕輕湊近衣物嗅聞,是劉似水洗衣精的香氣,參雜自己的汗味,和劉似水本人身上的味道略微不同。

是藍博齊與劉似水的味道交纏

他們共用房間,藍博齊床側就是劉似水的床墊,他還記得失眠時,他會偷看劉似水,看那人的髮旋和寬大睡衣下的鎖骨。他還記得,如何因罪惡而閉上雙眼,直到味道以及輕淺的呼吸聲再次佔據感官通路。他不能摀住耳朵或塞住鼻腔,不能抗拒幽微之事潛入意識。

他雙眼緊閉,顫抖地解開褲頭。

想像那隻曾牽著他的手,如何與藍博齊的手指交纏,一起握住他勃發的陰莖。交纏。逐漸升高溫度的兩具身體不斷冒汗,卻還是渴求著觸碰與貼合,暗昧之事開始蒸騰與膨脹。

最後一切又安靜下來,像不曾發生。

他打開水龍頭,搓洗著一件髒去的運動衫。本來黏膩的身體又蒙上一層薄汗,以及全新的罪惡感。劉似水練琴的聲音停了下來,窗外的蟬聲則沒有停過,他已經習慣了蟬鳴。

那是溽暑裡一日,足以開啟整個夏天的飢腸轆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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